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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济渠古已有之，后渠堰颓圮。明万历二十七年河内大旱，二十八年，河内县令袁应泰率民在济源沁河出山口凿山开洞，历三年乃成，引沁水入广济，历济源、河内、河阳、温、武陟五县入黄河，约五百余里，溉田万顷。位于河南省济源市的广济河源五龙口水利工程也成为我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之一。

　　——题记

广济河源

　·赵倡文·

　　梦里常回到广济河。

　　广济河自西向东从村北流过，河水三四十米宽，浩浩汤汤。二三十位光着黑黝黝脊背的壮小伙儿，并排跳入水中，各自搂上一搂鱼草放在胸前，连成一条线，便成了一张鱼网。“一、二、三”，一声招呼，“扑嗵嗵”游到对岸，翻看鱼草，一条条鲜活的鱼儿被扔上了岸，一跳一尺多高。

这就是记忆中广济河给我的第一印象。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广济河之水天上来，不然，为什么会一年四季常流不断？不然，为什么会鱼虾捉不完？

　　曾祖父白白的长髯飘在胸前，无所不知的老人家告诉我，广济河的水来自五龙口，为了修这条河，咱们新村一位名叫赵阳的先人，曾像大禹一样数过家门而不入。我纳闷，到了家门口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曾祖父还说，在五龙口，为了纪念这些功臣，人们给他们树了神像，咱们的先人也在其中。这些神像中还有个没头的，那是因为他认为广济河是修不好的，便说，如果能修好广济河，他这颗头就不要了。真的修好了，当然不能真的砍了他的头。不过在修河中他也做了贡献，也应该给他树神像，在雕刻他的神像时，神像的头自己掉了，这大概是神灵对他当初意志不坚的惩罚。

五龙口，广济河的河源，那里有先人的神像，那里有美好的传说，何时才能去一观，见见先人的模样，看看浩浩的水肥肥的鱼。

慢慢我长大了，曾祖父去世了，广济河的水也枯竭了。当我离开家乡去工作时，心中仍装着广济河。我不时查查资料，从资料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广济河的事。

　　沁河发源于山西沁源县，在河南的济源流出太行山，直奔平原，又注入黄河。最早在秦朝时，人们就在沁河出山的地方修建了水利工程，引沁河水灌溉农田，到明朝末年先后进行了大规模的修建，共建成利丰、广济、广惠、永利、兴利五条水渠，形成五龙分水之势，因此这沁河出山的地方也就被叫做五龙口。这些工程不但开创了我国隔山取水之先河，而且它利用水流弯道无坝取水，不淤不塞，利泽至今。

　　资料虽丰富了我的知识，可它却硬梆梆没有一点生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广济河源真实的模样。

　　一定要到广济河源看看！机缘未到，这一等就是二十余年。不能再等了，盛夏，密布的乌云、阵阵的淫雨也没能阻止住我前往的脚步。

雨水中，巍峨的太行山已出现在眼前，沁河也该到了，五龙口是不是就要进入我的视野？在乡人的指点下，沿沁河南岸拾步而上五百米北望，树木掩映下，二十余米宽的河流蜿蜒着映入眼帘。二百米开外是河的尽头，两层挑檐式楼房横跨于河流之上，河水从楼基下的四个洞口中奔涌而出，“五龙口”三个大字镶嵌在巨大的楼基之上。楼基比楼还高，这楼更像是一座镇水的宝塔，驯服着奔腾的黄龙。

站在楼房的平台上，脚下水流的冲击波让人颤颤巍巍，向北望，沁河由东北截山而出，宽阔的水面泛着白色的浪花，在左手边的山脚下稍做停留，便微微转下弯，向东流去，而一部分水则自自然然流到我脚下的函洞里，也许它不愿离开母亲的怀抱，也许它一下子受不了狭窄河道的束缚，它愤怒了，吼叫着、抗议着，而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这里难道就是广济河的起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水势，广济河怎么会干枯呢？果然，细雨霏霏中，西边山壁上的石刻告诉我，这里是年拆除明代利丰渠而修成的广利总干渠渠首。

　　我徘徊踯躅着，看看石刻的北边有条小道，便拨开挂着水珠的荆棘走过去，二十余米，转个弯，便是一个石头栏杆围成的小小平台，平台里侧是一窟石洞。难道这就是刻有先人神像的地方吗？进入洞中，借着昏暗的光线，石洞正面端坐着三尊石像，两边石壁上虽有刻文，但已无法辨认。从洞中走出，再回首细细端详，洞口的上方刻着“史公、石公、涂公”，我怅然，怎么没有心仪的赵公呢？

平台东侧的缺口处露出两三级石阶，这下面肯定还有玄机，拨开枝丫再往下去，转身便进入一个石门。石门虽小，里面却圆如穹庐，别有洞天。光线从北侧两个长方形石窗射进来，石洞里明暗交替，更觉深幽。

石洞正中两个水闸已是锈迹斑斑，透过闸洞下瞰，水浸闸板，人已跃然在水上，不由变得小心翼翼。直起腰，北面的山峰穿过石窗直扑过来。石窗下面又是什么场景？脚踩水闸慢慢攀爬上石窗，一阵目眩，自己已立于绝壁之上，沁河之水在脚下汇聚，直冲两个石洞。每个石洞之上都刻有硕大的乌龟，它背负着大山，汲取着沁水，想来，这浩浩沁水就是从乌龟这一灵兽的腹部流出，灌溉了下面的万亩良田。

　　走出石洞，雨势滂沱，而我的心中却越发怅惘，广济河的起端在哪里？看来“要知山中事，须问山中人”，我决定到广利总干渠渠首管理处一问究竟。

　　管理处一中年人热情接待我，他说，广济河引水出山的洞口就在这座楼的外边，一会儿雨小了就指给我看。我心中一阵欣喜。

在中年人的介绍下我才知道，刚才去的是五龙口之一的永利渠渠首，上面祭祀的是开挖这条河的三位功臣，人们叫它“三公祠”。

说到广济河渠，中年人的话就稠了起来，他说这五条河最难修的是广济河，引水量最大的也是广济河，传说最多的更是广济河。

　　广济河难修，就难在引水的山洞难以开凿。引水洞要穿山而过，当时条件简陋，挖山只能先用火把岩体烧热，再浇以冷水，一热一冷间，匠人们再抡锤挥錾，常常胳膊抡肿了，虎口震裂了，也挖不下几块石头。

　　这修广济河是典型的官倡民修，也就是在政府的号召下，老百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完全不花国家的钱。这号召者是当时的河内县令袁应泰，他最后官至辽东经略使，在抗击后金中杀身成仁。

　　山洞难以开凿，有人便说这山石会长，白天你凿下来，晚上山石就自己又长出来。为了鼓舞干劲，来参与修渠的绅士们便想出个办法，叫做“斗石换斗米”，每凿下来一斗石头，就奖励一斗米。从万历二十八年到万历三十一年，整整三年时间，才把引水的山洞给凿开。

洞开了，渠修好了。万历四十一年，受益的老百姓出资在广济渠首上方修建了“袁公祠”，祭祀袁公和追随他修渠的绅士。中年人看看我，说，你们村也有一位绅士位列其中。

　　中年人的话让我无比自豪。雨小了，我和中年人来到渠首管理处大院的东侧，北行上几个台阶，一条干涸的山洞从山下伸出。中年人说，这就是广济河引水山洞的出水口，他刚参加工作时，比这深多了，现在垃圾已经掩埋了许多，不过还有十几米高。

山洞黝黑，深不可测，想像得出当年广济河水就从这里咆哮而出，带给我童年那许多美好的记忆，只是现在广济河渠已经废弃，那场景大概只能永远在梦里。

走出渠首管理处大院，西行向北，沿山脚向东，便上了山顶，跨过从沁河上凌空而来的焦枝铁路，披荆斩棘向下便到了广济河的入水口。这里的引水及建筑模式一如永利渠首。来到“袁公祠”，洞的正中端坐着袁公，两边分立着众多绅士，不知哪尊代表着我的赵氏先人。驻足端详良久，我仿佛已能看到先人们开山凿洞、疏通河道日夜奔波的场景。

整个“袁公祠”外面是山石仿砖木结构，屋脊、圆瓦、挑檐皆由石头精细雕刻而成，历数百年上面的花纹依然清晰美丽。石门上的石匾刻着“禹后一人”四个大字，上门框的两圆两方四个突起上刻着“山高水长”，两边门框刻着一幅对联：“洞凿太行引沁水百里咸资润泽、河开广济溉民田万年永赖生成”。祠的两边修有反八字影壁，使“袁公祠”虽小，仍能显现出他的深邃庄重。两影壁正中各镶有长两米余、高一米有余的平整石板，上面镌刻着细小文字，字迹风化严重，难以辨认，拔一把带水的野草，轻轻擦拭这些字迹，还能断断续续读出些“袁公，陕西凤翔人”、“吏不给手，民自督工”等等文字。

扶着栏杆，眺望沁河，热心的中年人说，你看，广济河口正对着河道的正中央，所以它的水量最大。五龙口水利工程是我国古代伟大的水利工程之一，已写入水利大学的教课书。它无坝引水堪称世界一绝……

　　中年人的话语不时被山顶呼啸而过的火车给打断。我抬头望望山顶上的铁路，再看看眼前的“袁公祠”，不禁追古抚今，想想焦枝铁路已开通40余年，火车天天如此高密度的飞驰，也丝毫没能给他下方三四十米的“袁公祠”造成损坏，这不正能说明此处山石之坚硬、当年开凿石洞之艰难、先人修渠决心之恒久、渠成泽被后世功绩之伟大吗？

　　广济河源，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您，拥抱了您、亲吻了您，了解了您、感悟了您！虽然您默默无语，但我知道，此时此刻您正在给我讲述着一个战天斗地的故事，这故事须摒弃烦燥，用心才能听得懂。

　　广济河源，梦中永远的广济河源。

赵倡文，年1月出生，河南省沁阳市人武部民兵预备役训练基地主任，自年以来已发表作品余万字，曾获焦作市人民政府第五届文学艺术奖、河南省军区优秀报道员、全国神农山诗歌大赛优秀奖等荣誉；出版有《梦想之路——好家教，让平凡的女儿上北大》一书。《爱的抛物线》、《母亲的背心》、《你怕电吗？我怕》、《走路撵不上挑担》等百余篇文章被《读者》、《青年文摘》、《特别